2008/07/25

Affinity and the Adaption (1)

Affinity 文字與影像 (1)

以前分析Tipping The Velvet, Fingersmith,是將原著文字與影集兩相比較.因為三集長度的電視影集,較有空間去忠實原著,但是一個半小時的電影則是完全不一樣的邏輯.在這個條件下,影像上的考量絕對優於文字.不只情節精簡,還要能用視覺說出故事精神,製造氛圍.

Andrew Davies(戴老)是本片的編劇,要評<Affinity>,最好從他下手.從60年代英國電視編劇起家,40幾年來一直是活躍多產的劇作家,2008年被 Telegraph 報社列為"the 100 most powerful people in British culture" (英國最有影響力的百大藝文人士)排行第48.你可以想像自己是Andrew Davies,會怎麼看特這個故事?

Lang:
要我是戴老,WOW!首先提個要求,把Sarah Waters電話號碼手機號碼都給我,我要隨時和她探討問題,二是把那個Anna Madeley給我找來當女一號,其它好說。

哈哈哈,不開玩笑了,OK,既然只是"based on",我就把它接受為基於小說的另一個故事吧。顯然時間是不夠的,所以只能抽取最戲劇化的東西,瑪姐和小杜的關係,其它的枝節全部砍去,當然監獄的故事就沒有了,這不是一個五集連續劇,否則可以拍一個維多利亞版的Bad Girls of Millbank,把幾個特別的女囚和看監細細說來。但要保留瑪姐和海倫的關係,實際上瑪歌仍是很看重海倫的,日記裡有之,書信有之,我覺得她仍在那段關係的傷痛之中未能擺脫。這也是為什麼一見小杜立刻淪陷,因為她需要rebounce。


我對影劇從業者總有幾分同情和敬佩,這是個群體工業,有太多人事物要溝通協調.我最怕幾句話就把一部影片說得一文不值(尤其在意Sarah Waters的改編作品),總希望好的、壞的都能公平檢視,所以我決定不厭其煩,一段一段細看.幸好Lang也有興致,一起雞蛋裡挑骨頭,免得一人一言堂,也多些趣味.

片頭前
Brink(平克)夫人在驚恐中去世,捨去原著於1873/8/3,Peter, Selina對Madeleine暴力失控的場面,保留到最後,一次揭開謎底.

關於在電影後半這段暴力失控的情節,起先我沒有特別的感覺,後來想到Davies自行增加大鬍子追求Margaret,而且有場意圖強暴戲,這兩組對照就有點意思起來.但是那個男演員真的演得太爛,完全破壞這個角色的價值.

片頭
不知名的身影沉入水底,預告這不是一個快樂結局.片頭與最後片尾呼應,但氣氛截然不同.在片頭,觀眾是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,她沒有面孔也沒有情緒;在結尾,要觀眾認同主角臨終的想望,水中出現的是美麗的容貌,飛舞的衣衫.

第一次獄訪 1874/9/24
原著很快就進入Millbank監獄,在電影版還加了一小段導引「交待」:Margaret服用藥物、藥物對她的影響、她戴著項鍊、有日記習慣、為何去獄訪. 我用「交待」一詞,是因電影處理手法太廉價且沒有較高的效益.例如藥物的影響,後面即未再著墨,只是不相干地表現Margaret在電影中出現幾個夢境.這一段寶貴的銀幕時間,實在浪費.

Lang:
藥物一帶而過,再無解釋,觀眾根本無從知曉原委,無法建立對Margaret的背景認識。吃藥的原因,自殺經歷,我不明白為什麼隻字不提。她喝的Chloral(水合氯醛),是麻醉劑的一種,久用上癮,用於失眠煩躁不安驚厥,過量可產生持續的精神錯亂,昏迷,甚至死亡。 Margaret也吃過Laudanum(鴉片酊),有鎮定止痛功效,是上癮藥物。

Fingersmith裡也提到的醫生給莫德吃Laudanum。


Millbank監獄的全景真不及格。你說成本不夠吧,好歹都去羅馬尼亞出外景了,怎麼還用畫的呢?
電影版有段自創對話很有意思:

    Shillitoe:我覺得令尊在天之靈也同意我的看法
    Margaret:您覺得他看得見我們嗎?

Davies在電影版中強化Margaret一種困境,所有人都認為她走不出父親去世的陰影,於是那位大鬍子追求者便把Margaret每一件事都與戀父情結扯上關係.妙得是,原著中的Margaret有些柔弱怯懦、自怨自哀,可是電影版的她便多了幾分力道,很多時候出手反擊,於是便出現上述回話,當場讓Shillitoe顏面無光.同時,這也顯示Margaret一開始無神鬼的態度.

Lang:
鬍鬚男多餘的廢物,長得又不好看,拿來何用,平衡男女人數嗎?每次看到他我就想,作孽,那鬍子裡有多少衛生隱患啊?

之前提到Margaret初訪監獄,由上往下俯看,女犯圍著圈子行走,宛如意喻女陰.這是電影人的想法.原著只說她們排成三個橢圓形,是三個各自獨立,還是三環,沒有細說.但是電影版就排成三環圓形,而且還要站個人,形成中心點.....

Ridley第一次領Margaret走入獄中,這一段是電影的最大敗筆.導演採用手持攝影,跟隨人物行走,形成視覺上的不安定感,意圖讓我們感受Margaret的不自在.但是攝影動輒使用快速zoom in、短鏡頭連接,獄卒好像在現代忙碌的辦公大樓穿梭,完全改變觀眾的心理節奏.而且,我覺得那讓Margaret走路的姿勢顯得左搖右擺.獄中步調緩慢,似曾相識的走道彷彿永無止境的迷宮,反而應該用較慢的鏡頭去凝視.至於Amanda Plummer則讓我很失望,她所飾演的Ridley像個笑話.

Lang:
同意Orange,這裡真不該用手持。才進入陌生壓抑的環境,試探、緩慢才是合適的反應,當時並沒有緊張的原因。這其實也契合了我的閱讀體驗,當初讀日記第一段,Margaret初入監獄,形容Millbank內部結構,讀得較仔細,也因為監獄的物理構造十分複雜奇特,花了些時間慢讀,可以想見 Margaret初去時四處張望之狀。我後來找到了歷史上Millbank監獄的平面圖。

原著中,Margaret駐足在Selina的囚室前,是因為一聲「完美的歎息」,而從眼洞中望入.電影版放入這個歎息,但你要仔細一點才會聽到,因為它太短,而且稱不上完美.不過,電影版在許多聲音處理確實相當講究,很值得買來正版,配合音響播映.

Lang:
典型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出場,看來東西通用。這聲完美的嘆息,要完美,恐怕只在文字中。怎樣去拍,也未見得有好效果。

Margaret初次印象,形容Selina像是Carlo Crivelli畫像裡的人物.我想像中的Selina是閉眼仰頭,沈浸在陽光中.畫面是偏向明亮的暖色調,而不是電影版一片冷藍的持花祈禱貌.小說裡,Margaret第一次走進Selina的囚室,就被陽光照得睜不開眼.電影版統一獄中的冷色調,如果給予Selina出人意表的光線處理,可以塑造反差的吸引力.

Lang:
讀Affinity的人,看完後大多會去找Carlo Crivelli的畫,一睹小杜究竟怎生形容。但這幅Veritas我至今沒找到,一位愛讀此書的網友也沒找到。這事一直在心裡擱著。看完書後我一心想去意大利,今年終於了了心願,去了羅馬和翡冷翠。但在Uffizi裡面也沒尋著此畫。 Crivelli的作品給我的顏色印像是暖的,多黃,紅和金,比較鮮豔。如果Margaret第一想到的是Crivelli的話,我同意你,我也一直是這樣想像的:那應該是一幅暖色的畫面,金色和黃色明亮得讓人心動。

電影版改成Margaret直接要求訪視Selina,而不是如原著在下一次行程才開始逐一訪視女囚.書中許多女囚的故事都被刪除,有一段令我印象深刻.Margaret不解為什麼女囚都喜歡對她說話,但又說得結結巴巴.一位女囚解釋:"....So many hours, and not a soul to speak to. Sometimes you wonder if your tongue ain't shrunk up or dropped clean off. Sometimes you do fear you will forget your own name." 名字好似與靈魂相連,要詛咒一個人,必指名道姓.要控制靈魂,就讓他忘記名字.日本動畫<神隱少女>的小小女英雄如何脫困?最終在想起自己被取代的本名.

這段話後來在電影版交給Selina全權代言:「在這裡他們叫我姓杜的,就像叫傭人,如果有人叫思林,我會轉頭想想,誰是思林?我已經忘了那個女孩是誰,我不過行屍走肉!」Margaret可沒忘記Selina,在日記裡一遍一遍地惦記著她的名字.但是誰惦記Margaret?是叫她Maggie的弟弟?還是喚她Aurora的Helen?

Lang:
從1830年代開始,英國的監獄實施“separate and silent system”,隔離與靜默制,在監獄裡服刑人是被“禁聲”的,我覺得這一點十分恐怖。 Affinity寫的就是這個情況,可惜電視裡因不是主線,取捨掉了。 Aurora這名字也踪影全無。看個電視,誰有那個心思跟你那麼文藝,去找這個羅馬神話,那首長詩? Selina雖也不知道Aurora名字的典故,但她卻會把這名字用得彷彿施法,叫Margaret聽在耳裡,顫在心裡。
  
所以,私密的名字,一定不要隨便告訴陌生人,特別是漂亮陌生人。


倆人在原著中的第一次交談,在電影版被拆成二次:把Selina情緒激烈的部份放在第一次,平靜的部份放在第二次,讓電影的情緒比較專注,不似原著忽高忽低.

Selina一開始抗拒詰問甚是精采.妳問我感覺如何,妳說呢?妳說獨處是好,為什麼?妳要我反省,說這些廢話嗎?妳要我述說過去,為什麼?Selina的詮釋非常稱職,不屑的嘴角和鄙視的眼神,讓Margaret像備受打擊的小鳥.

我後來用陰謀論的觀點來看Selina,就覺得她每個眼神都有意味.當Margaret說道獨處時可以計劃未來美好的生活,鏡頭移到Selina,她淺淺地笑了.

Lang:
哈哈哈,那個淺笑,我也看到了。她後面還經常擺出陰謀論的臉。兩人談話的拆分和合併,電視必做些提煉和壓縮,我倒覺得沒所謂,只是我不喜歡他們明顯的賣破綻。破綻賣得多了,就沒意思了。

續:Affinity 文字與影像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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